當地小學生在博羅橫河鎮嶂背畬族村村史館參觀學習。記者鐘暢新 攝
低冚村立足紅色文化打造特色鄉村,吸引不少市民游客前來游覽參觀。 記者湯渝杭 攝
“這本《低冚村史》記載著十八姓后裔在美麗的低冚河畔繁衍生息的歷史;發生于1947年3月的低冚伏擊戰,是龍門縣在解放戰爭中打響的第一場伏擊戰……”在龍門縣永漢鎮低冚村,每次遇到游客,當地村民都會向他們展示具有村味鄉韻的歷史文化。
“敬告吾輩勿忘鄉愁,遵祖訓,守宗規,承前啟后,繼往開來,群策群力,攜手建設更加美好的家園。”在博羅縣園洲鎮禾山村,記錄著該村“前世今生”的《禾山昔·今》上了墻,并對村民發出“動員令”。
在我國廣大農村地區,村史是全面、系統、客觀地記錄農村自然、政治、經濟、文化、社會狀況的重要資料文獻,可謂“一方之全史”。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城鎮化建設提速,通過村史記錄來傳承和弘揚優秀鄉土文化,成為以文化振興激活鄉村發展新動能的重要抓手。在推進“百縣千鎮萬村高質量發展工程”中,惠州的廣大鄉村如何講好鄉村故事,留住文化的“根與魂”,為鄉村全面振興賦能添彩?
現狀
編村史建展館,挖掘鄉村文化漸成熱潮
“村黨群服務中心新樓落成時,一位年近八旬的鄉賢提出建議,就修了這堵墻。”禾山村黨總支書記、村委會主任朱漢芬說,《禾山昔·今》雖然只有數千字,但村子近900年來的歷史沿革、社會發展、歷史人物、民情風俗等盡在其中,是了解禾山的“百科全書”。
從桑田簡屋到工廠林立,從村集體經濟年收入幾乎為零到現在超200萬元……短短一二十年的光景,禾山村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朱漢芬說,編修村史可把村里過往今昔留下來,讓后人了解自己的根,更好珍惜當下、展望未來,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。
不只是禾山村,在惠州各地鄉村,用豐富多樣的形式留住根脈,挖掘、激活鄉村文化,逐漸成為一種熱潮。
近日,在博羅縣橫河鎮嶂背耀偉畬族小學,幾名小學生津津有味地翻看著《博羅縣嶂背畬族村史話》,已退休的原校長雷金球對此很欣慰。他說,散發著泥土芬芳的村史,只是薄薄一冊,卻承載著嶂背畬族村的變遷史,乃至一個族群的記憶。
據村里老一輩說,嶂背村原有一本族譜,記錄了嶂背畬族祖先遷徙過程等歷史,由當時村里一位70多歲的老人保管。上世紀60年代,老人家中失火,該族譜被燒毀,隨著時間推移,村史也漸漸被人遺忘。
“畬族是具有悠久歷史和獨特文化的民族,其珍貴的文化遺產是畬族人民的共同財富,也是中華民族多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。”在嶂背畬族村土生土長、碩士畢業后回鄉擔任橫河鎮政府工作人員的藍計香說,編寫《博羅縣嶂背畬族村史話》,是對畬族珍貴歷史文化的搶救和保護,旨在推動畬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。
村史館濃縮過去,映照當下,是展示村情村史、展現村風村貌的重要“窗口”。在惠州,很多村子自籌資金建設村史館,用老物件喚起鄉思鄉愁,保護傳承鄉村文化。
上世紀40年代的鐵錨、50年代的海上信號燈、80年代的出海船民證、90年代的浮標……這些物件在海上漂蕩了數十年,如今靜靜地擺放在大亞灣霞涌漁村歷史民俗展覽館里,講述著霞涌的漁村歷史和漁民文化。
據有關記載,距今500多年前,霞涌已有人定居。數百年來,新村、霞新兩個漁村的漁民說佬話、唱漁歌、穿漁家服飾、戴漁家頭飾,且有漁家婚嫁、捕魚技藝及“楊包真人”“圣母媽祖”廟會等漁家民風習俗,形成了獨特的傳統漁家文化。
上世紀50年代初,得益于黨和政府的關懷,霞涌漁民告別“海上漂”的生活,“洗腳上岸”安居樂業。“現在,村里漁民少了,傳統的漁家民俗文化也淡了。”村民希望這個小小的展覽館可以讓霞涌的漁村人“回味”祖輩的過去,讓外地人了解漁村文化。
傳承優秀鄉村文化,發展鄉村文旅產業
鄉村振興,既要塑形,也要鑄魂。如何找到傳承和弘揚優秀鄉村文化的有力抓手,惠州不少鄉村交出了自己的答案——挖掘鄉村文化資源,發展鄉村文化產業。
乘坐竹筏,泛舟增江,登陸功武古碼頭,探尋“華南第一古堡”的歷史韻味……龍門縣龍華鎮香溪堡旅游區是一個運營了20年的老牌景區,以增江自然風光、功武古建筑、地方美食等吸引眾多游客游覽體驗。
香溪堡旅游區所處的功武村,始建于明代初期,為廖姓村落,有著“詩禮巨族”之稱,文化底蘊深厚,建筑遺產豐富。2002年7月,包括五宅第、古碼頭、正街、廖氏宗祠在內的功武村古建筑群被列入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。2016年12月,功武村列入中國傳統村落名錄。
依托功武村文化資源、自然環境而建的香溪堡旅游區,相繼拿下國家AAA級旅游景區、“龍門新八景”等榮譽,成為集古建筑群、竹林生態、河域生態、特色餐飲和高端民宿于一體的旅游景區。
去年下半年以來,龍門縣香溪堡旅游開發投資有限公司通過系統設計,以“時空的對話”為主題,營造“明代風華與現代藝術”的穿越式對話場景,對旅游區進行升級改造。
該公司項目總監陳少瑛介紹,該公司通過聘請專業人士對功武村歷史文化進行全面梳理,為開發文旅產品、游玩線路提供文化支撐,打造更有文化味、歷史感的景點,賦予鄉村文化新的時代內涵和表現形式。
距離功武村30多公里的龍門縣龍城街道三洞村,近年來也積極挖掘鄉村文化,助力鄉村振興。
明清兩代,在三洞窯、銀湖塘礦、黃獅嶺古驛道的帶動下,眾多遷徙之民、窯工、礦工、商人等在三洞落籍定居、流動中轉,造就三洞多姓共存、和諧發展的局面。
今年,三洞村委會編纂的《三洞村志》出版發行。“該志以基本村情、社會經濟、古建遺珍、村莊治理、人物掌故、民俗風物六個章節探尋三洞人從哪里來、走過怎樣的路以及展望未來的路。”三洞村黨支部書記、村委會主任吳鎮珊說,通過修村志,三洞村對自身了解更加全面,為進一步挖掘人文資源,發展鄉村文旅產業提供了支撐。
溪美村是位于惠東縣鐵涌鎮的一個古村,這里古木參天、郁郁蔥蔥,南北兩溪繞村而過,山水相映,風景秀美,因此得名“溪美”。該村的村史館不僅濃縮了400余年的歷史變化,更生動展示了蓋仔獅、尖米山歌等傳統民俗。
走進溪美村史館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墻上正中間的蓋仔獅彩畫,栩栩如生;旁邊是一副上書著“溪水雙合孕育千秋桑梓,美德長存福澤百世子孫”的對聯;下方的展示臺擺放著造型獨特的蓋仔獅獅頭,格外顯眼。
溪美村蓋仔獅源于清代,是鐵涌方氏族人的傳統舞蹈,由方氏先祖口傳身授,歷史悠久,流傳至今。在逢年過節、婚姻嫁娶等慶典活動時,當地民眾通過舞獅祈求風調雨順,國泰民安、福祿長壽。2018年,惠東蓋仔獅被列入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。2022年成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。
“村史館建好后,我沒事就來轉轉,看著家鄉的發展歷程,感到非常自豪。”當地村民方惠忠說,在空閑時,他還擔任村史館義務講解員,向外來游客講解溪美村的人文歷史和風土人情。
困境
史實求證難且缺少專業人才
多年前,雷金球還在博羅縣橫河鎮嶂背耀偉畬族小學任教的時候,就希望能召集人手重修族譜或編寫村史。然而,村里很多人文化層次不高,要“著書立說”談何容易?“求證史實難,更缺少專業人才。”雷金球感慨。
2022年,惠州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了解情況后,表示可以在人才、資金等方面提供支持。在聯合會牽頭下,雷金球和幾個熱心人士拿起紙筆、錄音設備等,進村入戶,到一些知曉歷史的老人家里收集史料。
“為了核實一些小問題往往需要多次奔走,例如祖先到底是從湖南還是河南遷徙而來的?單單確認這個問題,就奔走了近20次,向不同老人反復求證,還有很多內容都是經過上百次求證,才獲取到權威而珍貴的歷史信息。”雷金球說,在市文聯團隊指導幫助下,歷時一年多,書稿終于完成并得以出版。
惠城區橫瀝鎮墨園村,一個東江之畔的古村入選“廣東省古村落”,擁有惠城區規模最大、保存較好的古建筑群,墨園古井、圍門樓、大夫第、老書室等古建筑星羅棋布,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。
近年來,墨園村以鄉村振興為主線,以開發古村落為重點,一手抓古建筑保護修繕、歷史文化挖掘,一手抓人居環境整治、文明鄉風,村容村貌煥然一新,成為遠近聞名的網紅村。
墨園村在傳統古村落活化利用方面作出了有益探索,但在墨園村黨總支書記、村委會主任劉紅蘭看來,墨園的歷史還沒有完整地呈現出來。
“前些年,鎮政府組織作家團隊到村內采風,但因為種種原因,采寫的內容沒有很好地展示墨園悠久的歷史、厚重的底蘊。”劉紅蘭說,多年來,墨園村上下一心呵護著古建筑群,就是希望留存鄉村的“根和魂”,實現文旅助力鄉村全面振興。
劉紅蘭說,由于村內族譜丟失等原因,墨園很多歷史名人的生平都沒辦法弄清楚,難以全面講好墨園故事,比如清嘉慶舉人陳泰的生平,目前僅僅知道他中舉以及參與興建惠州賓興館,其他的事跡皆不詳。“我們有計劃在大夫第開設有關村史的展覽,希望能找到更專業的人士完善墨園的村史資料。”
破題
賡續傳統創新表達,讓村史更有生命力
2016年,中國地方志指導小組辦公室印發《中國名村志文化工程實施方案》,并于2022年作出修訂。根據新修訂方案,中國名村志文化工程入選范圍包括“中國歷史文化名村”“全國文明村”“全國鄉村治理示范村”“全國鄉村旅游重點村”“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”“中國美麗休閑鄉村”“國家森林鄉村”等,作為某種文化、習俗發源地或傳承地的村,可酌情收入。這對挖掘保護、開發利用鄉村文化、旅游資源,探索農村發展經驗、發展模式和發展道路,推進鄉村振興戰略,都具有重要意義。
據統計,惠州市現有中國歷史文化名鎮1個(惠陽區秋長街道),省級歷史文化名村3個(博羅縣旭日村,龍門縣鶴湖圍村、功武村),各級傳統村落30個,具有深厚的鄉村文化底蘊。
近年來,在保護、傳承和弘揚鄉村文化方面,惠州也作出了探索。“按照省方志辦工作要求編寫《全粵村情》,目前正在出版中。”惠州市方志辦有關負責人表示,通過市、縣(區)聯動,檔案方志融合共建,開展了檔案方志宣傳教育、主題展覽、方志驛站建設、作品征集等系列活動,推動惠州鄉土特色文化傳播。
如何進一步講好村史故事,讓惠州鄉村文化煥發新活力?
惠州學院政法學院歷史系副教授包國滔認為,要讓村史更有生命力,就要跳出村史看村史,通過一個村的發展看到惠州、廣東乃至中國的變化。簡單來說,就是要做到“小歷史”與“大歷史”的結合,在挖掘村史的時候,不僅僅講述從哪里來、有什么特色,更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,將自身的發展融入惠州、廣東甚至整個國家的發展之中,并以獨特的視角展現出來。
研究村史,還要注重歷史學和人類學的結合。“歷史學本位就是文獻本位,所以我們不能完全依據文獻。”包文滔說,文獻有兩種,一種是公共文獻,即在圖書館、檔案館、博物館能看到查到的文獻,還有一種就是民間文獻,即族譜、碑刻等,“對待文獻,研究人員要有懷疑精神,要通過田野調查、實地走訪等各種方式,讓歷史文獻和田野調查相互印證,相互解釋。”
“村史要講好村莊故事,見人見物見生活,留形留神留鄉愁。”博羅縣橫河鎮政府工作人員藍計香認為,編寫村史切忌“一本正經”,要用故事性、趣味性的語言把權威的歷史寫出來,同時要融入紅色歷史、鄉村振興、好人好事等正能量的內容,把村子的精神特色提煉出來,用村里事教育、激勵村里人,“比如嶂背畬族村村史,就通過一些傳統習俗和人物故事,體現嶂背畬族的忠勇精神,并激勵村民傳承弘揚這種精神。”
“讓鄉村文化煥發新活力,需要堅持在保護中發展、在發展中保護,把鄉村文化與村民自身需求、鄉村發展等結合起來。”市委黨校教師邢哲夫認為,村史編修、村史館在打造過程中,可以創新融入現代科技元素,如通過3D影像、VR技術等科技手段保留鄉音、民族語言等,不斷豐富村史載體,同時要整合村里文化資源,將其與打造可耕、可學、可食、可游的宜居宜業和美鄉村結合起來,讓鄉村歷史文化為鄉村振興持續提供動能。在保護傳承鄉村文化過程中,也要注重吸引鄉土文化人才、培育群眾文藝團隊,壯大鄉村文化人才隊伍,更好地賡續鄉村文脈,賦能鄉村振興。
●記者手記
村史活起來,村莊富起來
村史記錄著時代的變遷與發展。近年來,惠州不少村莊通過編修村史、建設村史館,保護、傳承鄉村文化,并將其融入鄉村建設,為鄉村振興注入了新的內涵和動力。
惠州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,廣袤的鄉土上既有古村落、古建筑、文物古跡等物質文化遺產,也有民間藝術、手工技藝、民俗活動等非物質文化遺產。這些豐富而深厚的鄉村文化,為講好村史故事、助力鄉村發展提供了豐富的養料。
既要編好村史,更要用好村史,歸根結底就是要釋放村史所記載的鄉村文化的內在魅力,在鄉村文化的創造性轉化、創新性發展上做文章。一方面通過村史中的奮斗歷程和發展成就凝聚人心、鼓舞斗志,使其轉化為推動鄉村發展的澎湃動力;另一方面通過開發文創產品、推動文旅融合等途徑,激活鄉村文化產業,助力村集體和村民增收致富,讓農民有更多獲得感和幸福感。
記者侯縣軍 龔妍 歐陽成 周智聰 譚琳 歐陽成 戴建